“别紧张,头晕是正常的。”
陈白榆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冰。
非但没有缓和气氛。
反而将李昌宏心脏深处的冰碴瞬间激得炸裂开来。
李昌宏嘴里被塞得满满的抹布阻挡了尖叫,只能发出徒劳的“呜呜”声。
粗短的脖子因倒悬和极度的恐惧憋成了深紫酱色,青筋如同老树的虬根在肿胀的皮肤下疯狂跳动。他的眼球向外凸着,里面布满撕裂的血丝,几乎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。
油腻的汗珠混合着发馊的洗碗布味道和浑浊的脏水痕迹,像融化的蜡油一样顺着他倒仰的脸颊、额角不断滴落。
在光洁的瓷砖上溅开一小圈一小圈深色的污渍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与绝望的混合气味。强烈的求生欲像是被浇了滚油的枯草,猛地窜起火焰,暂时烧穿了充血的眩晕和窒息的痛苦。李昌宏的大脑在极速运转,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。
他用尽全力点头。
动作却因为捆绑而显得极其笨拙和痛苦,像一头被钉在砧板上的肥猪在做最后的挣扎。
他的眼神里射出一种混合着恐惧、哀求和近乎卑微的讨好光芒,死死盯着那个端坐在塑料矮凳上、慢条斯理啃着苹果的陌生男人。
“呜…呜呜呜…”
李昌宏艰难地用喉咙发出音节,口水混合着洗碗布的纤维被堵在口腔深处,噎得他直翻白眼。他疯狂地转动着眼珠,用力示意着自己嘴里塞着的东西。
意思是自己有话要说。
陈白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。
过了足足几秒钟,像一尊冷漠的雕像在计算时间。
就在李昌宏感觉自己真的要因窒息和恐惧崩溃过去的刹那。
陈白榆终于动了。
他伸出左手。
李昌宏下意识浑身一颤,喉咙里的呜咽瞬间变成了受惊的兽类般短促而凄厉的呜咽。
紧接着。
只见陈白榆直接用手指捏住了那块露在外面的布角。
然后手腕猛地发力向下一拽!
“呃啊~噗~咳咳咳!呕!”
又湿又油还带着浓重消毒水和油腻混合怪味的抹布,带着一大滩黏糊糊的口水混合物被强行拽出,差点扯掉李昌宏一颗松动的臼齿。
巨大的不适感和空腔骤然打开带来的气流冲击,让他剧烈地呛咳起来。
鼻涕眼泪瞬间糊了满脸,胸口像是被重锤砸过一样火辣辣地疼。
他贪婪地大口喘着粗气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哨音。
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不断流下,混合着恐惧的汗水滴在地上。
“饶…饶命啊!”
“大哥!大爷!爷爷!!”
李昌宏终于能发出声音。
他顾不上嘴巴里的火烧火燎和脸上的疼痛,声音像是破锣在沙地上摩擦,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和刺耳的颤抖,急不可耐地祈求。
“冤有头债有主啊!我…我李昌宏要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您,您明示!我赔!倾家荡产地赔啊!”李昌宏的声音不敢太大,生怕惹来面前之人的不快。
他肥硕的身躯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地摇晃着,勒紧的胶带深深嵌入皮肉。
他知道。
无论眼前这人是谁,目的是什么。
此刻唯有求饶献财才有一线生机。
“钱!我知道规矩!破财消灾!爷爷您放一百个心!”
“我家当全在这儿!不多,是我全部家当!就……就在我卧室床边那个床头柜里,里面有个小保险柜,密码是0412!里……里面有十六万现金!都……都孝敬爷爷您!只求您大人大量,一定放我一条生路啊!”李昌宏的声音虽然不算大,但是他的语速却快得像机关枪,唾沫星子夹杂着血沫喷溅。
他竭尽全力地描述着。
心中像热锅上的蚂蚁,飞快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钱保命。
同时眼神死死盯着陈白榆的脸,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感兴趣或缓和的神色。
可是良久,对面依旧没什么回应。
客厅外。
老旧小区的阳台上,有只野猫灵巧的经过,发出凄厉的“喵嗷”一声尖叫,然后又窜了出去。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李昌宏又是浑身剧烈一颤,下身立马一阵湿热。
他真的被吓破了胆。
突然晕厥,突然醒来,
然后发现自己被捆绑、倒置,面前有个陌生男人拿着刀,对他求饶的话语视若罔闻。
这种情况,就算他是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感到强烈的恐惧。
吓尿,是人之常情。
陈白榆仿佛没听见那声猫叫,也没闻到那股新鲜的骚臭味。
他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鲜脆的苹果送入口中,腮帮子微微嚼动着,发出轻微的“咔嚓”声。那双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睛,依旧牢牢锁在李昌宏那张涕泪横流、惊恐扭曲的脸上。
沉默。
只有李昌宏拉风箱似的粗重喘息,和无法抑制的低沉啜泣哽咽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。
几秒后。
陈白榆终于咽下了苹果。